这一间上清学院,已经矗立在广西玉林这个小城里许多年了。广西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字,耳熟能详,那就是十万大山,也就是所谓的南蛮之地。
曾经,在大混乱之前,广西是最贫瘠的土地,也是灵气最稀薄的地方之一,但是,这个地方一直以来,盛产最顶级的天才和最蛮横的血脉。因为这里是南蛮之地,因为这里有十万大山。
这里也盛产邪物,虽然大多数人看不到。正因为盛产邪物,这里有着吃狗肉这一习俗,只是因为狗血能够驱邪这一说法,可能真的有效。
十四年前,这一个小区,应该算是鬼窟。
张明途在十四年前刚刚从这里搬走,搬到了离这大约两百多米的别墅区。那时候他三岁。
在搬家之前张明途住在二楼,他的房间的窗台朝着北方。每天他睡觉都会蒙着头,躲在被窝里。这是所有孩子内心中除了父母的怀抱最安全的地方,但对于他来说,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因为他的父母一直在出差。
周围的人对于张明途的父母并没有什么印象,甚至,对于张明途父母的长相都觉得很模糊。张明途其实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没爹娘的孩子。”
这是幼儿园里面那些欺负他的小孩都是这样喊的。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伤他的了。
张远阁和他的妻子长年在外出差,用一句话来说,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张远阁作为上清学院名义上的校长,虽然云游四方,可一直和学院有着联系。这出差美其名曰云游四方与各校联谊学习,实则是作为人间界的打手帮助各地清理掉天外的漏网之鱼或是投靠天外的组织。没办法,因为大道预言的五百年的大劫,大部分强者都开始在登楼阁开始教授学生。后方空虚,却也不空虚。后方人员并没有多少防备,基本上以老师和学生为主,但是这些老师却是在前线经历生死拼杀的老兵居多,所以不能说是空虚。
在这种情况下,张远阁从前线退下来,开始在后方清理老鼠。
就在他刚从前线退下来的时候,钟雨馨怀孕了。张远阁看过天外战场,不希望他的孩子所生活的地方也像天外战场一样。他选择继续清理老鼠。
这是一份沉重的爱。也许在很多年以后,张明途看过天外战场的惨状之后,也许会明白这一份爱,但不会是在他小时候。
哪怕再深沉再厚重再伟大的爱,亦或是最虚伪最无力最细小的爱,你不说出来,三岁多的小孩又怎会明白?
对,孩子是绝对不会明白的。
因为不明白,所有的爱,都是不爱
看着别的孩子都有父母接送,而他则是亲戚接送,甚至是邻居来帮忙,张明途觉得很难受。
更难受的是周围孩子的那一句没爹娘的孩子。那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口无遮拦,见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怕伤人,因为无心,所以最伤人。但是这句话除了他没人听到。
所以他在睡前,会习惯性地哭。直到某一个星期六早晨。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上,张明途在八点起床了。张明途有个习惯,一定要太阳的光能够透过窗帘才起床。因为如果太阳还没出来,那么,趴在窗上吸食负面情绪的恶魔就还会趴在窗上。
然后逃一样离开了家。 张明途醒后逃一样地离开了家。没有什么为什么,或许应该说不需要问为什么。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的房子,任谁都会觉得空荡。更何况,他是张家的人。作为捉妖世家,张家确实有一些血脉,这些血脉造就了许多强大的捉妖师,因为普通人没有经过训练,也就是所谓的开光,是看不到妖魔鬼怪的。张家的确不属于普通人的行列。
也就是说,张明途能够看见那些趴在他家窗户上吸食人们负面情绪的妖怪。
这些妖怪害怕阳光,所以当阳光生气的时候它们便离开了。
张明途还是害怕有妖怪进入房子,就每天出去晒太阳。张明途想的没错,确实有妖怪进去了他家,但这些妖怪去了哪里?全都到地下了。这个房子里潜藏着另外一个人,那是张远阁的老管家。他是妖,来自隐犬一族。这一族是天生的暗杀者,他们不会保护人。张远阁深知这一点,于是他下达的任务并不是保护张明途,而是在张明途身边,一旦发现有妖怪对张明途心怀不轨,那就在那个妖怪行动之前将妖怪暗杀掉。
张明途跑到楼下,正好那是一个沙池。他在那遇上了两个同龄的孩子。菲菲和鹰。菲菲和鹰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鹰是个阴沉的孩子,但经常被菲菲拉出来玩。由于张明途能力的问题,张明途听到了他们的本质,是害怕寂寞的孩子,特别是鹰。
前脚刚冷冰冰地拒绝了张明途,后脚就在脑子里后悔。也许傲娇是从小养成的。
三人在沙池中结下了友谊。这个沙池成为了张明途除了被子外的第二个避难所。
时间并不能抚平伤口,抚平伤口的是药,如此严重的伤口没有经过处理就只能发炎,而这两个玩伴对于张明途来说,就是药。
哪怕张明途还是被欺负,他也没那么难受了。原本趴在他窗上的妖怪减少了许多,因为张明途所供给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少了。最后只剩下一只最凶恶的妖怪,那是一只有着前世记忆的凶灵。他很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张明途的那一幕,那个男孩抱头蹲在地上,拼命捂住耳朵。
那只凶灵发现了,张明途可能能够听到别人内心的声音。作为一只有前世记忆的凶灵,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样的人所遭受的痛苦是别人的好几倍。面对着真诚的敌人,也能看清虚伪的朋友。
张明途在学校中还是被欺负,但他却没有以前那么难受了。因为在每周周末两天他都能去找那两人玩。
三个月过去了。
趴在窗上吸收负面情绪的妖怪发现这个人并不能像以前那样给它们足够的负面情绪,于是纷纷离开了。还有一只不愿走。
这只妖怪很聪明,它发现眼前这个人类能够“听见”一些它们或是他们都听不见的声音--心声。张明途能够听见他人内心所想,这样的人,被伤最深。
没错,幼儿园里的孩子和老师并没有表露出来觉得张明途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但张明途听到了。如同他妹妹能够看到气息的魔眼,小鹿能够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谎一样,张明途能够听见他人内心的声音。
他在菲菲和鹰身上没有听见对自己的偏见,所以才能和那两个孩子成为好友。
这三个月安抚了张明途那受伤的心。孩子们总是如此天真,这样的欢乐唤醒了这三个孩子内心中的天真,让他们忘了那本不应该由他们背负的烦恼——至少现在如此。
日复一日,那一个小小的沙池最终成为了他们每日的寄托。然后,突然崩碎。
菲菲死了。在他们追逐玩耍的时候被一辆摩托车撞倒,是为了推开鹰原本会被撞倒的鹰。
骑车的人似乎没有看见倒下的菲菲,还狠狠地骂了一句“你们没长眼睛吗?!”然后,骑着车扬长而去。
张明途和鹰呆呆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菲菲,而菲菲看着张明途,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没发出什么声音。
菲菲死了,他们两人都不记得之后如何回到自己家中,最好的朋友死在了自己眼前这件事,一直在他们浑浑噩噩的脑海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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